他開始做血液噴濺分析的時間點,差不多能一路追回這門學科剛開始成為警方調查採用依據的時候。而因為他在進入這領域前曾於白原市擔任警員,所以血液噴濺的案子都給了他。警察永遠會照顧自己人。
文:史蒂夫・卡瓦納(Steve Cavanagh)
陪審員至少有一半不知道血液噴濺分析是什麼意思,露出一臉迷茫。
當伯奇醫生解釋他如何分析血跡,並判定這樁案件有多麼暴力,陪審團中冒出一陣竊竊私語。他們知道將有壞事降臨:照片。將有一名年輕女子死去的細節要被公布——而且死得很慘。我能看到部分陪審員力持鎮定、呼氣吸氣、轉動肩膀、咬著嘴唇。
兩名男性陪審員一臉戒慎恐懼,尤其是那名年輕男性。他身穿白色有釦上衣,胸前口袋插著一排筆。女性陪審員似乎對於將面臨的場面較有備而來。身穿黑色上衣與牛仔褲的女士坐得更直,將筆拿在手中,準備寫下筆記。
「伯奇醫生,請告訴我們,為何你有這個資格替這起案件提供專業層面的證詞?」
伯奇醫生勾起了嘴角,看向陪審團。此人十分熱愛談論自己的經歷。
「因為我在警界服務了十二年,對血液噴濺分析漸漸發展出興趣。而且就算是在我還是業餘人士的時候,我對血液噴濺的解讀都在數起案件中提供決定性的證據,並直接促成逮捕或定罪成立。我認為這是我的天職。於是我離開警界,到聯邦調查局接受血液噴濺分析的訓練。在獲得血液噴濺分析的證照後,我便開創自己的顧問公司。目前為止,我已執業超過十五年,並參與大約三百起案件。」
我做了一些筆記,看著陪審團打量達拉斯・伯奇醫生。他令人印象深刻,體型十分巨大,人格也與此相配。他穿著灰色褲子、白色上衣,以及藍色運動外套;頭髮短而俐落,一如他說出口的答案。
我研究過伯奇這人。我打了幾通電話給和我夠好、肯和我說話的當地辯護律師。伯奇幾乎算是這座法院裝潢的一部分。他開始做血液噴濺分析的時間點,差不多能一路追回這門學科剛開始成為警方調查採用依據的時候。而因為他在進入這領域前曾於白原市擔任警員,所以血液噴濺的案子都給了他。警察永遠會照顧自己人。
即便他準備了如山高的報告也全都對警方有利,這人也只做過兩次證。在大多案件中他都不需要出庭,因為嫌犯都認了罪,或辯方沒有對他的報告提出質疑,只在紀錄中讀一讀了事。而就算上述全如實發生,伯奇仍會來法庭旁觀,一如辯護律師們告訴我的,伯奇就像這兒裝潢的一部分。
金得讓專家證詞這段盡快推進,於是她立刻切入。
螢幕上的第一張照片是火災後房屋的廣角照片。屋子還在冒煙,一部分結構已經崩塌。
「我接受白原市警局委託,對被告地下室找到的血跡、被告的眼鏡上的血跡,以及死者車輛中找到的血跡進行分析。」伯奇醫生說,口音似乎來自與德州相距不遠的位置。不過話說回來,無論哪裡都跟德州相距不遠。
他繼續說:「根據消防隊長和結構工程師的說法,火勢蔓延至煤氣管線,造成地下室爆炸,並因此危及鋼骨結構。地面層部分大理石板塌倒,因此我必須等到工程師撐起該區域,確保它安全後才能進行檢驗。」
金手腕一轉,按下遙控器,叫出地下室的照片。一角有明顯的爆炸痕跡,但房間其餘地方顯然沒被黑煙損傷。
「醫生,請和我們談談這張照片。」金說。
「如各位所見,爆炸位於地下室一角,其餘牆壁表面仍有一些煙,但幾乎可說是完好無缺。爆炸的威力直接往上衝進房屋其餘地方,地下室牆壁磚頭上的白漆仍很乾淨,而且相對明亮。」
遙控器按了第二下,叫出新的一張照片。這次,他們並沒有為了拍照而以明亮的燈光打亮地下室,整個空間呈半漆黑狀態,除了照片左側的牆壁。那裡可見一抹詭異的藍色。
「伯奇醫生,這張照片呈現的是什麼呢?」
「犯罪現場鑑識人員使用生物性發光物質,例如發光胺或他種物質,搜尋遭到清除或肉眼看不見的潛在血跡。你們在牆上看到的藍色圖案其實就是血。」
「當你前往現場、看到血跡,你做了什麼?」
「我首先將調查與評估的程序走過一遍。我從現場警官那裡先獲得相關資訊,檢驗牆上的噴灑模式。我能否看一下照片五?那對我會有點幫助。」
「當然。」金從螢幕叫出照片。那是一張藍色血跡模式的特寫。
「如各位所見,這是很典型的噴濺模式。我檢驗這模式中的獨立血滴、進行測量,並判別它們的行進方向……」
「抱歉,我可以先在這裡暫停一下嗎?你是如何判別牆上血跡的行進方向的?」
「其實相當簡單。如果血滴行進的速度夠快,並且以傾斜角度擊中表面,會即刻製造出血滴痕跡。如果要簡單形容,會是圓形;如果血滴呈完全垂直落下,會製造出環形,邊緣有微微的鋸齒狀;而由特定角度滴落的血會製造出近似氣球狀的痕跡,氣球圓大的那端會是血液最先接觸表面區域的位置。」
「我懂了。因此,透過血滴的形狀,你能看出它們來自哪個方向?」
「是的。我用拉線法來計算最可能的起始點。基本上,我將一條線連到牆上,沿著行進軸連到血跡。我能夠據此制定角度和起始點。在這起案件中,發生流血事件的情況是在距離這道牆兩公尺處,血液來自從地面算起、一百六十公分的高度。」
簡短一個暫停。我聽見霍威爾的指節在桌下喀啦作響。他捏緊了拳頭,使得雙手和手指的皮膚泛白。我輕輕將一手放在他臂上,努力想在不吸引注意力的情況下讓他冷靜。
金之所以要暫停,是為了讓陪審團消化此事。這都是些技術數據,其實不代表任何意義——總之,在她下一個問題之前沒有任何意義。
「醫生,你知道受害者的身高多少嗎?」
「知道。就她這年齡而言,卡洛琳算高:死者是一百七十七公分。」
「死者……」霍威爾壓低音量呢喃道。對霍威爾來說,審判上說的每一個字都使得她遭謀殺一事更為真實,有如他吸入身體的每一口氣。
「醫生,請告訴我們你根據科學調查對這個現場所做的分析。」
我往前傾——我、陪審團以及法庭上大多的人都這麼做了。這便是那些藍色痕跡、繩線與計算加總之後得到的效果。
「牆上的模式看起來像是典型的中速度撞擊噴濺。在地下室找到的沾血刀上有死者的血,因此證據確鑿。就我看來,噴濺模式與遭遇刀或尖銳物品攻擊、切斷頸動脈造成的血濺一致。一開始,血管上出現開口,因有來自心臟的完整壓力,迫使血液以高速弧線噴出。之後,當血管上的開口變寬、血壓下降、噴灑弧線也下降。這類受傷造成的痕跡有極高的指示性。受害者的身高,以及我對發生流血事件的起始點的計算,精準符合喉嚨上致命的一擊。」
「你如何確定你的理論?」
「我可以在測試環境下用針筒模擬流血事件,並重建同樣的噴濺模式。」
伯奇旁邊的螢幕跳出一個白色房間的影像,牆上有同樣的模式,只是這次變成了紅色。我之前看過這照片,但直到現在才看見測試區域的地上有幾滴血。我翻閱我的檔案,找到用發光胺找出血跡的那些照片。它們的確一致:都噴灑在牆面,只有幾滴在地上。
「在接下來的報告中,你是否能得知牆上找到血液的DNA?」金說。
「是。我得知血液與卡洛琳・霍威爾的DNA吻合。」伯奇說。
「先前你將受害者脖子上的傷描述為致命傷,你怎麼確定這個傷口就是致命死因?」
「血液模式的形狀與排列是典型由動脈噴出的鐮刀狀。如果有人打開你的頸動脈,你在幾秒內就會失血過多,除非旁邊有外科醫師,以及一整個急救團隊待命——即使那樣你還是很可能會死。」
「不!」霍威爾尖叫道。他站了起來,臉上神情狂亂。
我也站起身制止他,並感到他抓了我的外套。我們對上眼神,霎時間,我覺得霍威爾像個正在溺斃的人;他的臉上有著絕望而原始的表情。
他以雙手緊緊揪住我的上衣。「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我聽不下去了,艾迪,讓我出去……」他懇求道。
我正要申請歇庭,舒茲法官卻搶了我的台詞。
「霍威爾先生,這是你第三次違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警衛,請將霍威爾先生帶去牢房,你必須在那裡待一小時。等你回來,如果再發生更多失控事件,我會判你藐視法庭,剩下的審判過程你都不能再回來這裡。將他帶走。」
他低喃了一聲道歉,放開我的外套,用手撫順我的外套和上衣。被帶走時,他一面哭泣,但我沒聽見——我正忙著和法官爭論,可她不聽。陪審團則沉默地看著整個場面。群眾中爆發一陣交談,音量之大,蓋過了我的聲音。我左邊通往牢房的門「砰」一聲關上。
我花了點時間冷靜下來,抹了抹嘴。伯奇醫生對我微笑。他知道我們只能就此罷手,而且他自信滿滿。我沒有血液噴濺分析的辯方專家,現在連委託人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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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騙子律師(艾迪・弗林系列3)》,馬可孛羅出版
作者:史蒂夫・卡瓦納(Steve Cavanagh)
譯者:林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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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獲2018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金匕首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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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囂張的騙子律師 艾迪・弗林系列第三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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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他卻無法向其尋求協助,因為在綁匪寄出贖金要求給聯邦調查局後,
又另外寄了一封加密信函給霍威爾……
贖金根本不是警方以為的兩百萬美金,新羅謝爾車站的交易地點也只是個幌子。
一籌莫展的霍威爾向艾迪求助,騙過警方眼線好完成綁匪給的任務。
然而,當他按著指示撥出電話給綁匪時,一聲轟然巨響,數公里外的某幢宅邸被炸成一片廢墟。
任務失敗的霍威爾不但沒找回女兒,還讓自己吃上官司。
此刻,艾迪正面對著職業生涯中最大的挑戰,那名證人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走上證人席,
而這也是一切失控的開端──他到底是誰?
在這場謊言遊戲中,還有人會說真話嗎!?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