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好車，映入眼前的建築物充斥的濃濃的中國風，脫下鞋子踩著塌塌米地板進入室內後，服務人員隨即引領我到我客戶預約好的座位。這是間位於深山的餐廳，餐廳刻意將桌與桌的距離隔得很開，而入內用餐的客人也都很有默契地將音量降得很低，深怕自己製造出來的一點點音量都會打擾到其他客人欣賞美麗的山景。

過了大約15分鐘，我的客戶趕到，他一如往常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溫暖地問我說：「最近還好嗎？」

接著他請服務人員給了我們兩份素食的套餐。這間餐廳是沒有菜單的，所有的餐點都強調完全天然，廚師們會依照時令去替料理做變化，今天的前菜是山泉豆腐，平常習慣重口味飲食的我。吃的有點不習慣。

坐在我對面的客戶大概是看出我的不習慣，笑笑的對我說：「口味還可以嗎？」。他大約55歲，是我人生中非常信賴的貴人之一，我每次跟他見面都會跟他請教關於人生的大小事。最近有件事情藏在我心中很久，我一如往常地想要聽聽看他的想法。於是我開口問他：「你年輕的時候有疑惑過嗎？」

最近的我常在許多的場合被問到同樣的一個問題，不論是演講後或是讀者的email中，那個問題就是：「我現在很疑惑，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由於提問的場合通常都是在關於職涯或是分享自己職業的講座，所以我的回答往往都是，「我們會覺得疑惑是因為我們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而我的方法都是先去思考結果。先想想三年後的自己想要哪樣子的生活，然後去把那個畫面所需要的收入跟技能給量化，接著在三年內一步步地執行。」

例如說，我想在三年後成為某個品牌的公關。那麼我們就應該去查那個品牌通常會在什麼時候釋放職缺，前幾次他們釋放職缺所開出來的條件有哪一些，接著對照一下目前本身的能力，趕緊把尚未符合條件的地方給補起來。更棒的做法是，我們可以開始看看自己的人脈，有沒有公關圈，甚至是在那個品牌工作的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也行，去請教他們關於公關圈，或是要為那個品牌工作的潛規則，因為有些事情還是要實際在那個產業打滾的人才會知道。

這是很簡單的以終為始的邏輯，這套邏輯可以幫助我們把夢想量化成目標，並且一步步地實行。我每次都會依照這個邏輯回答提問者，而且我自己一直以來也都是用同樣的邏輯在做事情。我一直認為用目標跟行動塞滿人生中的每個時刻，是避免疑惑的唯一解。

是，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一直走在實現目標的道路上。我每天努力工作，給客戶在購買金融商品上專業的建議，也努力的帶領團隊。下班後我參加很多活動，結識不同領域的好友，從他們身上聽故事。我也閱讀，從書裡增強自己的能力，我也出國旅遊，也跑步。不論是上班或下班，每樣事情我都全力以赴，照理來說我不該疑惑的，因為我每天都向著目標前進。

Photo Credit: Tony Bowden CC BY SA 2.0

但最近，我在自信的回答背後慢慢發現，心裡的心虛已經越來越大，我的努力讓我比同年紀的人多了很多經驗。在這些經驗後我發現，很多事跟我想像的根本不一樣，而更多事情，在經過了一段時間後，也會慢慢變得跟當初不一樣。所以我最近一直想，會不會我一直以來所信仰並且執行的生活方式是錯誤的。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基本上你是對的，時時刻刻都在為目標努力的確是讓你不要想太多的方式，而這個做法也能讓你有比別人更多的機會去完成一些事。我這樣說好了，疑惑可以分成兩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常問你問題的那些人的疑惑：『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這些人迷路是因為他們被困在森林裡，手上沒有羅盤。只需要給他們一個羅盤，帶他們走出森林即可。

而你的疑惑則是第二個層面：『資訊錯亂的疑惑』，你擁有太多資源了。你會去尋求建議的那些人，或是你會閱讀的那些書籍的作者，基本上都有一定的社會經驗，而他們在這個社會上也算是成功的。你的情況就像是手上有羅盤，你也正往羅盤指示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你突然拿到了森林的地圖，而地圖指示的出口跟羅盤是不同方向的。正當你疑惑的時候，你又撿到了一隻智慧型手機，你為了確認到底是羅盤對還是地圖對，打開了Google Map，結果它指示了第三種方向。

這種現象通常發生在像你一樣有強烈企圖心，對自我要求很高，也同時會思考的年輕人身上。由於你們的自我要求，所以你們在各方面的技能都比較突出，而企圖心則讓你們想要持續進步，所以你們不斷的尋找資源，向成功人士請益。但是因為每個成功人士的背景都不一樣，成功的關鍵因素也不同，所以你們越聽越多，造成了混亂。

我也跟你走過一樣的路，到頭來發現，最有智慧的人真的是中國古人。你一定跟我一樣都在書上讀過孔子的一段話：「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三十而立」，指的是立業，立業需要的是技能以及持續的努力，也就是你現在在做的事情，所以我一開始才會說，基本上你是對的。

「四十而不惑」，指的是你在四十歲的時候就不會再想那麼多了，因為四十歲的時候會有許多的責任，對父母、另一半、下一代、員工、朋友，所有跟你有關的人你對他們都會有責任，而到了四十歲，我們已經學會負責，或者是說，我們知道責任這件事是逃不了的，所以你再也不會想那麼多。

而到了我現在的年紀，也就是出社會已經30年左右，基本上該經歷的事情都經歷過了，會累積許多經驗，然後從經驗中終於找到一套屬於自己的信仰或是價值觀。等找到之後，疑惑才會從我們的生命中消失，這就是孔子說的「五十而知天命」。

我能夠給你的建議就是，一個成功的人生跟賺多少錢、管多少人無關，是跟這個人所信仰的價值觀是不是正確的有關。正確的價值觀有很多，包含誠信、正直、負責、付出⋯等，你從現在開始，到50歲的中間所經歷的任何一件事，都會讓你慢慢知道你該信仰的價值觀是哪一個。等你找到了屬於你自己的正確價值觀的時候，好好的去發揚他，把它傳給下一代。

最後，如果你還疑惑，那讓我告訴你，你的疑惑將會持續。

不管是誰，不管他們現階段是成功或失敗、是好人還壞人，在末班的捷運上，在失眠的夜晚，在假日自己一個人吃早餐的時候，大家通通都會有疑惑，沒有人例外。唯一能夠讓自己不要再想那麼多的方法就是告訴自己，疑惑是正常的，而且還會持續好長一段時間。」

他講完這段話的時候，把他的手伸過了桌子，拍拍我的肩膀，這是他最常對我做的動作。

然後他說：「別想那麼多了，博學如孔子，都要五十歲才能夠不再疑惑，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搞清楚自己信仰的價值觀，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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